窗外不遠處,有幾畦田畝,種植了滿滿的莊稼。上個月,那里是一片綠色。我不知道這些莊稼叫什么名字,只能猜測,或是大白菜吧,或是青蒜吧。前些日子,再看,綠色之上已經浮了層純純的金黃。有些地方,那黃色很繁盛很隆重,有些地方僅是淺淺的一抹。哦,原來那片莊稼,竟是油菜!若不生出金黃的花,我又何從知道。
分不清五谷,閑書倒是看了不少,F在眼睛不比以前,壞了很多,看幾頁字,就感到吃力。所以書也讀得少了。那天我看到書桌前灑滿陽光,不禁生出讀點什么的沖動。視線落在旁側的書柜,一眼瞥見草青色書脊的《二刻拍案驚奇》。正合心意。這書多年前讀過的,文字風格了然,但具體內容在腦子里已經隱滅不明,算是本新書吧。有時候,記性不好,也未見得是壞事,看過的書,每次重讀,都是新文章。
照例是從中間翻起。第十七章,提到唐朝的一個名叫薛濤的妓女,色藝俱佳。書中稱她,“生前詩名不減當時詞客,死后猶且詩興勃”。因為技癢難耐,遂幻變?yōu)槿,與世家公子唱和。寫的是“回文詩”。什么是“回文詩”呢?就是一句詩,順著讀,是一種情形,倒著讀,又是另一番意境,皆可通。若皆有妙趣,當屬上品。薛濤按春夏秋冬四時光景,各寫四句,世家公子投挑報李,也和了一套四時。二人不分伯仲,相得益彰。
時下正值初春,應景而言,摘錄美人那句寫春的回文詩作例,應屬美事。她寫道:花朵幾枝柔傍砌,柳絲千縷細搖風。 順讀時,粉嫩的花、纖細的柳是主角,在石壁側畔,和風之中,婀娜多姿,嬌媚可人;逆讀時,一派馨風輕拂苑墻,有紅花綠柳點綴,亦是春意款款。我覺得,這種回文詩要是作得好,一句可不止頂兩句,當然要文字的功夫深厚才行?梢韵胂,同是一處美景,你若置身于船上,則岸柳依依,煙樹蔥蔥,你若倚在樹邊,則波光粼粼,輕舟翩翩。這多像一幀立體的山水畫卷呀。
我在鋪滿春光的書桌前讀書,希望在書里尋到美景,了解春天。不僅是現在,還有以前,還有以后。我咬文嚼字,我搖頭晃腦,以為那些書就是世界。終是壞了眼睛,傷了腦筋,終是四體不勤,五谷不分。
殊不知,在窗外,才有真正的四時乾坤,她如一部大書,無聲無息,朝朝暮暮,一直都呈現這個蒙昧的人的面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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